HONEY（5）
噢！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好笑呢！
已经是大龄男青年的天天表示，这并没有那么可笑嘛！
小青年文州可能还会觉得有点好笑。好吧，那就让他笑笑。
但是天天必须要严肃！都严肃点！
（5）
这话如此简单粗暴一针见血，真是黄少天的风格。喻文州掩着口假咳了一下，抖着肩膀轻轻笑起来。
“怎么，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？”
黄少天冷眼看着他，凉凉地道。
喻文州不敢笑了，伸手抓了下黄少天的袖口。
“对不起，少天，我不是故意……”
“随便了。不管你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，反正我看你不是真把我当哥。还说什么怕我不要你了，其实一直都想着要骑在我的头上……”
黄少天心里乱糟糟的，想着那个懂事的小孩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。明明已经尽力给了他最好的环境，物质上什么都不缺，接受良好的系统教育，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压力，反而给予真正的亲人一般的关怀……
“我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。”喻文州冷静地看着他解释，“我只是喜欢一个人，所以把他当作性幻想的对象。这有什么不对的吗？”
“看来你是不想过下去。”
黄少天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。为什么就会变成这样？道德观念薄弱，冒犯兄长的权威，说话行事我行我素，还没有丝毫羞耻感，这些都是谁教他的？
喻文州这个年龄，思想人格都已经成型，想要把他的想法给掰回来显然是不行的了。他转身洗了洗手擦干，也不管刚放上炉上还没热的烤鸭，越过喻文州走回到客厅里。
“少天！”喻文州连忙跟出来，急切地在他身后喊道：“……我爱你！”
黄少天顿了一下，转过头来恶狠狠地道：“闭上你的嘴！什么时候可以走，滚回你的学校去！”
结果才刚刚重聚的两个人，却连坐在一起吃顿饭都没吃成。
黄少天还在气头上，发泄的方式也是幼稚得不行，窝在自己房间里开电脑上了游戏找一块野图屠杀满屏的小怪。喻文州把烤鸭热了下，又炒了个炒饭，把吃的都端进去放在他的面前，才勉强挣到一点关注。
黄少天停了手拿起筷子，见喻文州拿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不走了，又是一个眼刀飞过去。
“过两天，我就回学校去。”喻文州有点丧气地低着头，“以前说过的话，答应你的事，我从来没忘记过。你永远都是我哥，即使我对你有其它的想法，这点也是不会改变的。”
黄少天紧紧捏着筷子，一顿发泄过去倒是没刚才那么冲动了，但是认清楚了现在的状况，心里又是一阵发凉。
以前总觉得喻文州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，和自己在一起的。姑且不说感情上的事，除了这个家，喻文州又能去哪里呢？即使他将来恋爱结婚，这里仍然是他的老家，他的亲人自始至终就只有黄少天一个人。
但是突然一下子，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。
喻文州有了真正的家人，有了别的可以去的地方，也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兄弟关系，甚至毫无掩饰地坦然地将他的爱意说出口。然而黄少天的世界里仍然只有喻文州一个人，没有别处可去。他的世界好像就这么倒了个个儿，喻文州还坐在他的身边，无边无际的孤独却蓦然之间包围住了他。
为什么偏偏就是爱情，这种虚无缥缈的，靠不住的，没有安全感的东西？黄少天期望的根本就不是这个，他只想有一个家人，永远忠诚和关爱，不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的家人。
“但是……”喻文州话锋一转，“这和我爱你并不冲突。少天，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，允许我追求你？”
他恳求地说着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，即使幼时还有过一小段小跟班的时候，也从没有这么低声下气。
也许这一切还是自己的错。表面上是喻文州依附于他，实际上放不开的人却是他自己。那么多年，他总是把自己的标准和希望加诸在喻文州的身上，束缚他囚禁他，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里。
喻文州现在对他那么执着，又怪得了谁？
黄少天看了他一会儿，拿着筷子戳进碗里的炒饭翻了翻。这是他做得最好的东西了，浅金色的米饭粒粒分开饱满分明，鸡蛋和火腿分布均匀香气四溢。
“就你这个炒饭的水平，还想追求我？”黄少天撇嘴嫌弃道。喻文州愣了一愣抬起头来，显得十分茫然无辜。
“看看你，才二十岁出头，书都没念完，就整天想着情情爱爱。好，这个年龄想谈恋爱也算正常，但是你不规规矩矩地找个喜欢的女同学，反而打你哥的主意，哪儿有你这样的孩子……”
黄少天唠叨了一会儿，喻文州有些无语地低着头听，没一会儿就明显走了神。黄少天见状不耐烦地拍一下桌子，又把他吓醒了。
“毕业之前，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件事了。”黄少天深吸一口气，最后道：“也不用因为我经常回来，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，也给我点空间过自己的生活。等到你毕业……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。”
春节长假刚过，学校还没正式开学，连选课都没得选，校园里冷冷清清。室友们都还没回来，社团也根本没有人活动。喻文州浑浑噩噩地在图书馆与美术室出没了几天，连打游戏都没什么心情。
他想了很久，想黄少天到底怎么想的，结论也只是在拖而已。
黄少天既没给他希望，也没有让他绝望。拖着有拖着的好处，两个人都能在这段时间里找找其它的路。他想黄少天说不定会再谈一个女朋友好让他死心，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不管黄少天找谁，他都可以让对方先死心。黄少天顶多找这么一个借口，怎么可能会真爱上谁？
喻文州想，在他遇到黄少天后的这十几年里，竟然真的从没有见他真正爱上过谁。他表面上积极热情，内心却比谁都清醒又冷酷，经历了几次恋爱，却从来都没为谁停留过。
再多的新人也不足为惧，黄少天注定只能和他一起过一辈子。
问题就只在于什么时候，怎样才能重新回到家里了。喻文州想了几个方法，都觉得太过着急，逼着黄少天接受自己只会起到反效果。想来想去，也只有暂时安分地在学校里待几天，再找其它的机会。
等到临近报道的日子，同学之间的联系也逐渐多了起来。外地的室友抱怨假期太短，本地的校园情侣已经大庭广众地秀起了恩爱。喻文州从超脱世外的心境回到现实，通过关系不错的老师找了一个新的家教兼职，再然后在一个傍晚收到苏沐橙的短信，
“你看到群公告了吗？来不来？”
喻文州打开社团群，公告里转了一个链接，点进去一看，是学校几个社团联合组织的活动。
——情人节单身聚会，喝酒唱K玩牌，FFF团的欢乐夜，谢绝脱团狗。
——时间：2月14日晚
——地点：学校附近某K厅，费用均摊。
——各社团统计人数后统一提交表格，不接受单独报名。
看来这次轮到苏沐橙组织统计。反正也没什么事，去一下也没损失。喻文州报了名，苏沐橙又发了短信过来。
“你已经回学校了吗？”
他回道：“是啊。”
苏沐橙道：“你怎么那么早。我正好那天回去，到时再聊。”
聚会的那晚苏沐橙和楚云秀一起到场。一个假期没见苏沐橙似乎瘦了一点，小皮裙下面腿细得过分，脸上的妆有点浓，颧骨都显得凹下去一块。
来的人还不太多，喻文州先到的，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放空。楚云秀拉着苏沐橙拿了点吃的，等苏沐橙抢了麦唱起了歌，走过来坐到他的身边。
她扫了喻文州一眼，凑过来轻声问：“你失恋了啊？”
喻文州失笑，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楚云秀眼神往苏沐橙的方向示意了下。“失恋的人都是一个德性。”
苏沐橙手舞足蹈地放声唱完一首歌，已经有其它社团的男生跑来搭讪了，坐着吃东西都有人给她递饮料。
这……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吧？喻文州腹诽一句，转而问她：“怎么小戴没来？”
“她脱团了啊。大三计算机系的，眼镜片有那——么厚，土了吧唧的。”她夸张地用手指比了下，努力想了下那人的优点， “不过游戏打得不错。”
又简单聊了几句，很快就有人来邀请他们一起打牌。喻文州输了两把有点意兴阑珊，借着尿遁脱离了牌局。回到包厢之后才坐下，苏沐橙便端着酒杯过来靠住了他。
“刚才那人缠着我，帮个忙。”
她挽住喻文州的手臂，一口喝掉杯里的酒。脸上带着红晕，说话都透着点酒气。
跟着她的人见状讪讪地走了，苏沐橙打了个嗝，身体软在他的身上。
喻文州无奈道：“你喝多了。”
苏沐橙抬头看他一眼，眼神倒还清醒。她趴在喻文州的肩膀上，手指拨了拨他的耳垂，在他的耳边吹一口气。“你有没有试过借酒装疯？”
喻文州有点惊讶地看了看她，苏沐橙又倒了点酒，跑去和楚云秀嘻嘻哈哈地说话，一边说一边喝，还搂着楚云秀亲她的脸。过了一会儿连楚云秀也受不了了，推开她从她的外套里摸出手机找了个号码打出去。
楚云秀刚说了一句话，苏沐橙就扑上去抢手机。喝醉的人自然没有行动上的优势，楚云秀架着苏沐橙的骚扰三言两语说完掐断通话，苏沐橙拿回手机盯着屏幕，一个人缩到角落里发呆去了。
有人喊喻文州去点一首歌唱，但是他兴趣缺缺，拒绝之后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。这家店准备的调制酒味道很甜，但酒精度却不低，连着喝两杯就觉得有点发晕，包厢里吵吵闹闹，每个声音听在耳里都有回音。喻文州揉了下额头闭上眼睛倒下小睡了一会儿，忽然一阵嘈杂将他惊醒。
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，看见苏沐橙坐着的角落里多了个人，在楚云秀的帮忙下将醉死的苏沐橙拉起来，将手臂架在脖子上就往外走。
有人在旁边小声说：“那个不是美院的导师吗？！我记得是叫叶修……？”
另一个人问：“你还认识美院的导师？”
那人说：“太有名了，带学生一起打游戏还去比赛，校长都被他气晕了。”
喻文州：“……”
走到一半苏沐橙突然醒了，看到叶修之后整个人趴到他的背上，吸着鼻子哭起来。
“你来干什么？你不要管我啊，你心里只有我哥……他都已经不在了！”
她说得太大声，整个房间的人都因此静了下来。
“走了，别让人看笑话。”一瞬间变成所有人的焦点，叶修黑着脸拍了下她的头，拉拉扯扯地将她弄出去。
人都走了，聚会还在继续。周围的人悉悉索索地说着八卦，但喻文州没什么心情去听。看了下时间还不算太晚，他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，起身找到楚云秀，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给她。
“帮我个忙吧。”他把通讯录的号码调出来，接下来需要做的只是按下拨号键而已。
“我说你们啊……一个个都那么不争气，以后都要怎么感谢我才行？”楚云秀掂着手机，一脸了然地看着他。
黄少天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加班，情人节当天的地面交通就是个悲剧，即使立刻匆忙出来，等他赶到的时候聚会都已经结束了。整个大包厢里空空荡荡，只有楚云秀还在等着他。喻文州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，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。
黄少天从楚云秀手里拿回喻文州的手机，对她表示感谢。楚云秀倒是没什么不满的，学校宿舍就在隔着一条街的地方，第二天又没课，举手之劳的忙帮一下就好，倒是这两个人之后会有什么进展，她还更感兴趣一些。
“他好像失恋了。”帮着黄少天一起将喻文州弄进出租车里，最后她才说：“所以才喝了那么多。抱歉我也不知道他这么不能喝……”
“谢谢你。”黄少天点头表示知道了，又道了一次谢。“有机会再请你吃饭。”
黄少天从没见喻文州喝醉的样子，好在他只是想睡，不发酒疯也不招麻烦。但是一路上喻文州都很不舒服，头疼欲裂，脑子里嗡嗡地响，坐一会儿就要换一个姿势缓解一下。黄少天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，喻文州闻到熟悉的味道才稍微安分一些，但很快又觉得难受，拧着身体往黄少天的身前靠。
“想吐吗？”黄少天抚摸他的背，小心地问他。
喻文州似乎听到了，摇了摇头，抱住黄少天的腰靠紧他，沉重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。
半夜里路面终于一路通畅。为了防止人吐在车上，司机一路飚着将他们送回了家。黄少天半拖半抱地将喻文州弄上楼带进房间，将人放倒在床上脱下外套鞋袜盖上被子，在深冬里出了一身的汗。
喻文州倒是好，躺上床就跟睡死似的，眉毛还微微皱着像个孩子。黄少天怕他吹风着了凉，在他的额头摸了一圈，确认没事才松了一口气。又帮他掖了一下被子刚要走，却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。
“文州？”他回头看了看，喻文州眼睛还闭着并没有醒。去掰他的手指，却又被抓得更牢。
黄少天这下有点生气了，往床沿上一坐拍了拍喻文州的脸。
“装什么睡？有本事装睡，自己回宿舍去。”
喻文州翻个身侧过来，闷着“嗯”了一声，沙哑地道：“少天……你陪陪我吧。”
“几岁了还要人陪？放开。”黄少天甩一下手，喻文州却突然用了力，将他拉倒在床上。
“喂，你干嘛……”
喻文州还醉着，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。挣扎间他被扯着裹进被子，喻文州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下面。
黄少天脸色一沉，“你到底放不放开？”
“……你陪陪我好不好？”喻文州低着头，双眼无力地闭着，脸颊贴着他蹭了下，又重复要求了一遍。
他说完便全身一松，一下子失了力气。双手软在两边，呼吸也变轻了些，这次是真的睡了过去。
黄少天将他从身上推下去，摸了下有点发烫的脸，起来重新帮他盖好被子。去冲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，才又回到喻文州的房间，掀开被子重新躺回去。
他拉开喻文州的手臂，就如同从前他们同眠的时候一样抱着他，闭上眼睛。
“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……”
黄少天轻轻叹气，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喻文州。
喻文州赌的就是那个舍不得。
